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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宾夕法尼亚州的艾伦伍德国家监狱(Allenwood),关押过一千零四十四名囚犯,其中,有一名囚犯颇引人注目,他就是大名鼎鼎的苏俄超级间谍埃姆斯(Aldrich Hazen Ames),多年潜伏于中情局( Central Intelligence Agency)。他一九九四年被捕时,正年富力强,而二零一四年获释时,却已是个垂垂老者。
埃姆斯本是中情局的一名处长,却效忠于苏联克格勃,他利用手中职权,为其传递情报长达九年,后被美国反间机构捕获,震撼世界。苏联解体后,俄国人对埃姆斯依旧念念不忘,俄罗斯《劳动报》(Труд)二零零六年三月二十二日载文道:“埃姆斯身份隐蔽,即使克格勃高层,对其所者知,亦寥寥无几。克格勃为掩护他,曾对外侦察战略调整做出重大。此外,埃姆斯乃苏联间谍史上,所获酬金最多的特工。”
且说,埃姆斯原本是美国中情局特工,生于一九四一年五月二十六日,威斯康星州河瀑城(River Falls)人士,世代教师,家境殷实。其祖父曾任河瀑城教师学院院长,其乃威斯康星大学前身。其父亦在该校任教,讲授欧洲和远东史,其母在中学讲授英文。埃姆斯在家中排行老大,下面还有两个妹妹。一九五一年,其父加盟中央情报局( Central Intelligence Agency),不久,举家奉调迁往中情局总部所在地,华盛顿卫星城——麦克林市。埃姆斯之父为何投笔从戎,加盟中情局呢?也许原因有二,其一,埃姆斯老家在外地,而外地人较为思维较为保守,进入中情局这样的政府机构工作,是他们始终的追求;其二,其父五十年代受到麦卡锡主义影响,为了坚持反共立场,捍卫民主理念而进入中情局,乃理想驱动。不管怎么说,父亲当美国情报员的选择,深深影响了全家,特别是埃姆斯。
一九五一年,老埃姆斯被派往到缅甸,在国民党缅甸残部掩护下,从事针对中共的间谍情报活动,直至一九五五年结束任务返回美国,获得远东情报专家头衔,留任中情局总部,母亲继续教英文,埃姆斯那时在读中学,毕业后,他考入乔治华盛顿大学(The George Washington University)就读历史专业。一九五九年,埃姆斯大学还没毕业,并没有依靠老爹,也进入中情局上班,那时他在局里不过是个见习职员,转正后逐渐晋升,最后成为情报分析员,还参与了中情局针对苏俄和东欧国家,所有间谍活动的分析讲解、档案归类、编码加密等情报专业工作。埃姆斯由于出道早,所以,他在中情局的提升空间比起父亲大,他爸爸直到退休,也只混了个中级情报分析员。
可埃姆斯不同,年纪轻轻,就进入中情局,其中定有原因。多年之后,他自己道破天机,原来,那时他还在乔治华盛顿大学念书,纯属一介穷书生,整日为钱发愁。自从在中情局谋到差事后,他便有了固定的进项,虽说薪水不高,却也能缓解他上学期间的经济压力。埃姆斯于一九六七年大学毕业,成绩平平,获得历史学学士学位,不过,古往今来,学位从来就不是建功立业的法宝,埃姆斯的半生间谍生涯,即是最好的证明。他于一九六七年,进入有中情局“杀手训练营”(Camp Peary)之称的培训中心,进行深造,学成归来后,分配在苏联和东欧局工作。埃姆斯在这期间,不仅学习了俄语,还掌握了土耳其语。
土耳其语,埃姆斯可不是随便学的,一九六九年,他被派往安卡拉中情局情报站工作,任务是,以美国空军军官的身份,招募苏联和东欧其他社会主义国家的特工。但是,埃姆斯却没完成这任务,仅仅招募了两名现成的土耳其人线人。所以,一九七二年,中情局做员工考核的时候,上面给了埃姆斯差评。
埃姆斯悻悻返回美国,继续留任苏联和东欧局,除了做些业务策划和分析工作之外,就是处理办公室各类文案,事无巨细,倒也做得娴熟和精准,很快得到上司的认可,他们开始重新评估他的能力。一九七四年年初,上司给埃姆斯布置了新任务,将他借调至中情局苏联和东欧局拉美处工作,那时,苏联驻哥伦比亚国大使馆三等秘书奥卡罗金尼克(Александр Огородник),已被中情局招募为美国间谍,埃姆斯奉命做他的保护人,直到那年十二月奥卡罗金尼克奉召返回莫斯科。埃姆斯这次出色地完成了任务,让上司和同事刮目相看。两年后,埃姆斯奉调前往中情局纽约分局工作,具体做的,仍是苏联和东欧业务。不过,他在纽约分局的工作,已是今非昔比。他已经和一些很重要的苏联特工合作过,他们就是被中情局策反的大牌间谍,比如,联合国秘书处的苏联外交部官员费多连科(Сергей Федоренко)、联合国负责国际政治问题的副秘书长舍甫琴科(Аркадий Шевченко)等人。埃姆斯在工作的中,谍报工作经验日积月累,其手段和技法亦日臻完善。
一九八一年,是埃姆斯人生的拐点。这年,他奉命作为高级情报员,前往墨西哥中情局情报站工作,那时,他和新婚一年的妻子南希产生龃龉,南希拒绝与他同往墨西哥,令他始料未及。十月,他只得单身前往就任。孰知,情场失意的埃姆斯,职场也出师不利,他在墨西哥遇到了土耳其的状况,中情局为他设定了招募对象:苏联克格勃驻墨西哥副主任,侦察员舒雷金(Игорь Шурыгин)。但埃姆斯始终没有机会下手,最终空手而归。那时他觉得不适合做招募间谍工作,甚至想,也许自己天生就不是做特工的料,他很沮丧,加之婚姻亮红灯,心绪更加烦乱。
不过,老天公平,一九八二年,埃姆斯与后来第二任妻子卡萨斯,在墨西哥结识并相恋。卡萨斯是哥伦比亚人,那时在哥伦比亚驻墨西哥使馆任文化参赞。他们是在一次外交酒会上认识的,埃姆斯对她一见钟情,刚见到卡萨斯,遂对这个安第斯大学(The University of the Andes)的高材生,发起猛烈攻势,很快,他们双双坠入情网,不久,卡萨斯答应了埃姆斯的求婚,直到那时,她才知道,埃姆斯是中情局特工。那时,卡萨斯一心想嫁埃姆斯,才不管这些,一九八三年,埃姆斯届满卸任,卡萨斯果断追随他去了美国。有关埃姆斯的第二次婚姻,坊间还有一个版本,即埃姆斯先把卡萨斯招募为中情局间谍,然后又爱上了她,所以,他们的关系,是从战友之情,演变为男女之爱的。一九八五年八月十日,他们俩登记结婚,卡萨斯不久就取得了美国国籍。
话说,埃姆斯此行墨西哥,真是有得有失,但总的来说,结局不错,他返回纽约,职位
不降反升,被任命为中情局苏联东欧局反侦察处处长,任命的理由颇为有趣,中情局总监察长西茨(Frederick Hitz)在埃姆斯被捕后,撰写的《埃姆斯事件调查报告》中说,埃姆斯“脑子灵活,求知欲强,在其研究领域具有自学意识,在其任职务期间,善于充分和有逻辑地将个人思想融入对工作的分析”。
当然,埃姆斯也有不少弱项。首先,经常忘记呈送项目财务报告和工作总结,再者,他经常擅自行动,违反工作条例,甚至与外国人接头和短期出国办事,也不跟局里打招呼,为此多次被警告。其三,他经常丢失机密文件,他的失密记录,在中情局名列前茅。 比如,一九七六年,他将装有秘密文件的公文包,落在地铁里车厢的座位上。一九八二年,向热恋中的卡萨斯,透露了一份中情局特工名单等。其四,埃姆斯酗酒严重,以至于不能正常工作,有时午餐饮酒后,竟倒在办公室呼呼大睡,他的这等丑事,中情局人人皆知。
言归正传。埃姆斯当上苏联东欧局反侦察处处长以后,接触苏联人的机会多了起来。他最早接触到的工作对象,是苏联克格勃第一总局侦察员尤尔琴科(Виталий Юрченко)上校,他于一九八五年七月叛逃来美国,当时,审问他的,正是埃姆斯。他在对苏工作中,积累大量苏联克格勃方面的信息,包括体制、管理、财务和干部的准备与使用,特别管研究了克格勃招募和使用别国间谍的要求、方式和奖励机制等。原来,埃姆斯绝非仅仅是个称职的对苏情报分析专家,而且他心里,还一直揣着自己的小九九呢。
那段时间,埃姆斯正准备与哥伦比亚女友卡萨斯登记结婚,成家立业就需要花钱。而那时,埃姆斯恰恰在个人财政上有了麻烦。原来,他的女友卡萨斯,婚前挥霍无度,很快债台高筑,欠下五十万美元巨额债务,无力偿还。其实,中情局也待埃姆斯不薄,那时,他的年俸是六万美元,这在当时,也算是中等收入了,可他仍旧入不敷出。于是,埃姆斯决意铤而走险,搞笔大钱,给女友还债,他计划走的这步险棋,就是秘密背叛中情局,投靠苏联克格勃!
埃姆斯除了主观上有投靠克格勃,准备靠出卖情报挣钱的愿望之外,客观上,他也确实具备了解和接近克格勃的机会。一九八二年至一九八三年期间,中情局在渗透克格勃方面渐入佳境,驻华盛顿的克格勃机构,已先后有马尔丁诺夫(Валерий Мартынов)中校和马托林(Сергей Моторин)上校变节,投靠美方。一九八五年春季,埃姆斯奉命与苏联驻华盛顿使馆接触,谨慎地探听,苏联对克格勃人员被美方谍报机构招募后的态度。苏联使馆出面接待埃姆斯的,有信息参赞吉维尔科夫斯基(Сергей Дивильковский)和裁军问题参赞丘瓦欣(Сергей Чувахин),正是这位裁军问题参赞,最终帮助埃姆斯实现了投靠苏联之梦。
埃姆斯与丘瓦欣的初次见面,约定在五月花(Mayflower )酒店,那里离苏联驻美国大使馆很近。埃姆斯事前做了精心的准备。他先写了一张小纸条,上面写道:“我是埃姆斯,中情局苏联东欧局反侦察处处长,我在纽约的化名为罗宾逊,我需要五万美元,交换条件是,提供我局最近在苏联招募的三名间谍信息。” 埃姆斯把纸条放入一个信封,还附上他从中情局内部电话本撕下的一页,上面刚好有他的真名和电话,他还小心翼翼地在自己名字下面画了一条线。最后,埃姆斯还在信封上写道:“克格勃主席安德罗波夫收”。之后,他再按工作习惯,把这个信封,塞入一个空白信封,准备在见面用餐时,悄然交给苏联使馆参赞丘瓦欣。
埃姆斯提前走进酒店,在大厅沙发坐了下来,打开报纸,心不在焉地读着。距预定的见面时间已经过去四十五分钟,丘瓦欣始终没有出现,埃姆斯如坐针毡,此时的他,既理解克格勃对他所保持的高度警惕性,又觉得私下与苏联人见面机会难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于是,埃姆斯一不做二不休,迅速便离开酒店,拔腿就朝苏联大使馆跑去。他在使馆的正门警卫处,将揣在身上的信封,交给了警卫,嘱咐他转交丘瓦欣参赞,随后,便一溜小跑离开了苏联大使馆。
埃姆斯回到中情局,立即先发制人,主动向上司汇报了“未经审批的”和未能付诸实现的见面,他说罢事情的来龙去脉,又强调道,擅自外出与苏联使馆人员见面,是苏联使馆急于与他商讨苏联投诚美国人员的问题,而非他想主动与使馆搭讪。熟料,埃姆斯这次并没有挨批,只是被口头警告,并不许他单独接触苏联使馆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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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越

孙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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