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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住在莫斯科西北区,地址是,英雄潘菲洛夫大街17号楼。房东说,我家楼下的这条街,通往沃洛科拉姆斯克,1941年11月,潘菲洛夫的近卫步兵第8师,曾走过这条街大,在沃洛科拉姆斯克,与逼近莫斯科的德国机械化部队,进行了殊死战斗,最终,全师牺牲。这条街的尽头,还有一座开放式墓园,里面英雄墙上镌刻着潘菲洛夫第8师阵亡官兵的名字,墓园中心摆放着一门小炮,据说潘菲洛夫用它,击毁过进攻莫斯科的德军坦克。墓园中心,永恒的火焰熊熊燃烧。
 
      我在大学读书的时候,就听过潘菲洛夫的故事,感动之余,也曾想过一个问题,苏德战争最初几个月,德军蛮拼的,他们的坦克险些一脚油门就开到红场。面对进逼莫斯科的德军机械化部队,苏军大本营是否乱过阵脚?但那时,对这些,别说教科书,就是权威凛凛的《苏联大百科》也吞吞吐吐,只轻描淡写地讲到西部和布良斯克方面两个方面军被德军闪电战击垮,之后,突然笔锋一转,便开始大讲潘菲洛夫师的英雄故事,很多史实就像被诡异的雾霾所吞噬。
 
      在莫斯科,我曾多次在瓦连尼科夫大将的“俄罗斯英雄协会”做客,对很多二战老将军和士兵做过访问,我听到了这样的故事,1941年9月,德军向苏联两翼发动进攻,莫斯科中央方向,出现短暂的平静,苏联红军在莫斯科接近地,筑起了一条800公里长,由3个方面军,即科涅夫将军指挥的西部方面军,叶廖缅科将军的布良斯克方面军以及布琼尼元帅的预备队方面军,构成环莫斯科防御圈,总兵力125万人,火炮和迫击炮10500门,坦克1044辆,飞机1368架。
 
      有人说,苏军开战初期,战斗准备和经验都不及德国,我了解的情况有所不同。那时,苏军在莫斯科防线上部署的战斗部队,曾参加1940年苏芬战争,他们既有相当的战斗经验,武器装备也是世界领先的。德军进攻莫斯科的是“中央集群”部队,其兵力为192万人,火炮和迫击炮14000门,坦克2000辆,飞机1390架。那时,德军将其4个坦克集群中的3个,部署在莫斯科方向上,可见希特勒拿下莫斯科,志在必得。
 
      苏军各个方面军司令部和大本营,对德军的部署及战术意图较为清楚,斯大林下令,最大限度地加强防御,将所有预备队投入反冲击,并在德军可能发生的地段加强防御工事。 
 
      1941年10月,德军开始对莫斯科方向进行铺天盖地的打击,他们给自己的行动起名为“台风行动”。德国人在战术上搞“兵不厌诈”,即正面佯攻,实击两翼,专拣红军的软肋打。比如,9月30日,德军古德里安的坦克集群,就突破了布良斯克方面军13集团军的防线,德军第4坦克师,一天就推进了130公里。10月2日,德军继续猛攻,红军被迫放弃阵地退却。10月3日,德军攻占奥廖尔市,坦克开到了叶廖缅科方面军司令部不到20公里的地方。
 
      10月5日,德军又拿下奥廖尔市东部重镇卡拉切夫,叶廖缅科如梦方醒,知道部队凶多吉少,大难临头之际,他给克里姆林宫大本营打电话,紧急请求率军突围,总参谋长沙波什尼科夫不同意,让叶廖缅科坚守,结果第二天,古德里安的坦克集群如同钢铁旋风,强渡杰斯纳河,攻克布良斯克,叶廖缅科方面军司令部登时瘫痪,红军士兵督饬不利,各自为战,乱作一团。据战后德军军官的回忆录载:“布良斯克失陷后,城内的苏军到处胡乱开枪射击,弹药抛得四处都是,田野的草垛在熊熊熊燃烧,闪亮的信号弹升起在他们阵地的上空,又慢慢坠落。德军的机枪喷射着火焰,数以千计的俄国军人倒地死亡,活着的向东部突围而去。”
 
      10月6日,布良斯克方面军的3个军陷入德军重围,被逼无奈的方面军司令员叶廖缅科,拎着冲锋枪,带着他的警卫队与战士们杀出一条血路,最终负重伤,侥幸逃生。
 
      布良斯克方面军被德军击溃,莫斯科苏军大本营震惊,随即派出一个坦克旅协助阻击德军,布琼尼的预备队方面军,也拨出一个军前往支援叶廖缅科,以防布良斯克和奥廖尔局势进一步恶化。科涅夫和布琼尼了解斯大林,知道他听了布良斯克和奥廖尔情会暴跳如雷,所以,他们在汇报战况的时候,就哄骗斯大林,谎称莫斯科方向的局势已经平稳。
 
      10月2日,莫斯科方向的局势进一步恶化。德军在夺取布良斯克和奥廖尔后,又向红军西部和预备方面军展开打击,他们集中优势兵力,在苏军薄弱方向迂回穿插,战绩可观,10月4日,德军攻克斯帕斯-捷缅斯科,10月5日,尤罕诺夫市失守。很快,德军便前出至距莫斯科仅有210公里的维亚兹马市。刚组建不久的苏军方面军集群,在司令员鲍尔金指挥下,从侧翼对德军实施打击,但出师不利,反被敌人摧毁了后方,切断了通讯,部队指挥完全失效。那时,西部方面军司令员科涅夫下达的命令,前后矛盾,布琼尼的预备队方面军则完全没有作为。
 
      10月5日,苏军斯贝托夫上校率领的航空侦察组,发现了正在逼近莫斯科的的德国大军,他汇报完之后,竟遭逮捕,罪名是谎报军情,扰乱军心。可笑的是,当日德国电台,正在向全欧洲转播希特勒演讲实况,电台说,德军已对莫斯科实施了48个小时大规模进攻,纳粹德国军队正横扫东部战场,占领莫斯科指日可待。苏军无线电技术侦查部门,虽然截获了这个情报。但当时,红军高层乱作一团,大多数人不相信这是事实。
 
      最后,科涅夫和布琼尼也没了主张,只得去克里姆林宫,如实向斯大林报告战场情况。斯大林听罢,先是热泪盈眶,然后捶胸顿足,指着他们的鼻子怒骂:“斯大林同志不是卖国贼,斯大林同志不是叛徒,斯大林同志是襟怀坦白的共产党员,他唯一的错误,就是太相信你们这帮骑兵了!”
 
      斯大林那时根本没有想到,至1941年10月12日,莫斯科防御圈溃散的红军,正在被德军歼灭,仅维亚兹马和布良斯克两地被俘的红军官兵,就达69万之众,此外,红军还有巨大的军事装备损失。红军高层减员极为严重,彼得罗夫和拉库金数等十名将军阵亡,鲁金和维什涅夫斯基将军等人被俘。不仅莫斯科正面红军抵抗逐渐衰弱,而且莫斯科城里也出现了恐慌。
 
      斯大林骂归骂,他在绝望的时刻,还得启用骑兵,他想到了沙俄骑兵出身的朱可夫将军。斯大林用专机连夜将其从列宁格勒接到克里姆林宫,他跟朱可夫彻夜长谈,临别时,他抓着朱可夫的手,恳求道:“朱可夫同志,救救莫斯科,救救俄罗斯吧,求你了!”
 
      我有幸在莫斯科的斯列坚科修道院出版社,与朱可夫的女儿玛利亚畅谈。她告诉我,斯大林的恳求,让她父亲决定一试。玛利亚说,朱可夫表面上是个忠诚的布尔什维克,暗地里却是一个笃信的基督徒。他白天对着列宁斯大林像宣誓,晚上在家却要跪拜基督和圣母,他常年贴身藏着将一帧圣母圣象,身边无人时便拿出祈祷和祭拜。就在斯大林让他组建新西方面军那夜,他又跪在圣像面前祈祷了很久,很快,大本营便将原来西方面军和预备队方面军的人马全部调拨朱可夫。
 
      朱可夫走马上任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重组莫斯科防线。他先将那些未遭德军包围的部队,投放在距离莫斯科92公里的马扎伊斯克城一线,再配以民兵军团做辅助力量。朱可夫最早调集的莫斯科防御部队中,就包括潘菲洛夫将军的近卫步兵第8师。
 
      再说,苏军在战争初期遭遇重创,人们一股脑把责任推到斯大林头上,这有点不客观。毕竟战争初期,在前方打仗的不是斯大林,而是他所信任的叶廖缅科、科涅夫、布琼尼等人。但是,他们谁也没有承担苏军作战失利的责任,后来苏共中央组成调查委员会,调查失利原因,组长是伏罗希洛夫将军(他也曾因为在西部战场阻止德军进攻不利而遭降职)。伏罗希洛夫很快就找到了替罪羊,替叶廖缅科、科涅夫、布琼尼背黑锅,他就是红军预备队方面军第43军军长索边尼科夫将军,他曾参加过斯摩棱斯克会战,在莫斯科保卫战中,曾率队与占有绝对优势的德军血战,并成功突围后转入防御。1941年10月16日,他被逮捕,罪名是,指挥不当,临阵脱逃。索边尼科夫被剥夺了获得的红星勋章,军事法庭判处他5年有期徒刑,送入劳改营服役。
 
      科涅夫较为走运,朱可夫关键时刻救了他一把,安排他先后做过第四、第一列宁格勒方面军副司令员,加里宁格勒方面军司令员和第四乌克兰方面军司令员。至于红军老骑兵布琼尼呢,莫斯科保卫战初期失利后,其威信毁于一旦,何况,早在1941年9月,他就因为指挥基辅战役不力,致使66万红军被俘,斯大林撤了他西南方面军司令一职。此后,他淡出军界,苏联农业部垂怜他,就让他干老本行,负责养马去了。
 
      至于叶廖缅科,作为苏军高级指挥员,他多次冲锋陷阵,身负重伤,俄国军事专家认为,他是军中实干家,却不是真正的帅才。正如拿破仑所说,一个合格的将才,无需挥刀上阵,却要运筹帷幄。他的结局还不错,1941年12月出任突击第4集团军司令员,1942年8月伤愈后任东南方面军司令员,1943年4月起任加里宁格勒方面军司令员,10月调任波罗的海第1方面军司令员。1944年4月出任波罗的海第2方面军司令,1945年3月任乌克兰第4方面军司令员。
 
      莫斯科保卫战之初,苏军大本营和各方面将指挥机构内有不少庸才和草包,造成前方部队被动挨打,死伤惨重,数十座城市沦陷,几百万军人被俘,要不是苏联解体,也许很多细节还被尘封,很多故事还见不得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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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越

孙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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