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别尔的政治靠山：苏联秘密警察头子叶若夫

 

 

那个年代，侨居海外的苏俄作家，遇到生存问题的，并不止巴别尔一个。

再说，一九二八年十月，巴别尔在巴黎打点好行李，告别妻儿，并未立即返回苏联，而是要转道意大利，去完成一个重大的使命，即说服高尔基返回苏联。那时，高尔基正住在意大利的卡碧岛，巴别尔的到来，无疑使高尔基很是高兴，高尔基流亡在外，但他囊中羞涩，西方停止出版他的作品，生活过得非常窘迫，斯大林向他摇橄榄枝，发出请他归国的邀请，高尔基却碍于面子，不主动回应。契卡很清楚高尔基的状况，他们利用高尔基走投无路的窘境和对巴别尔的一贯好感，差遣这位秘密警察作家，当面说服高尔基回国。果然，高尔基答应了巴别尔的请求，决定返回苏联。但是，整个事件的幕后，巴别尔却不见得洞悉，难怪他回国后逢人便说，高尔基是听了他的劝，才从意大利回来的。只有高尔基心里最清楚，他其实早该回国了，巴别尔登门劝说，只起到了敦促他赶紧顺坡下驴的作用。

一九三二年，高尔基回国后，对巴别尔一如既往地关照。一九三三年，他将巴别尔介绍给斯大林认识。不过，他们见面的结果并不好，因为斯大林和巴别尔彼此不欣赏。巴别尔说，他在见面时，向斯大林讲述了俄国著名歌剧演员沙利亚宾（Федор Шаляпин）在巴黎窘迫的生活状态，希望斯大林邀请他回国发展，斯大林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他回不回国，只有人民可以决定。”这句话，在巴别尔的心中落下了巨大阴影。

那年，巴别尔又见到了他在柏林的一夜情，风情万种的叶甫盖尼娅。这时，她已经离开了那位当苏俄外贸官员的丈夫，嫁给了苏共高官叶若夫（Николай Ежов），他一九二七年被任命为苏共收支委员会的主席，一九二九年，被任命为苏联人民农业政治委员会代表。他一九三零年结识斯大林，一九三四年，当选为苏共中央委员会委员，一九三五年至一九三九年，叶若夫成为苏联秘密警察最高领导人。叶若夫出身于圣彼得堡一个工人家庭，只有小学文化程度，还是个酒鬼，身为内务人民委员，却根本不懂得怎么抓间谍，但是，斯大林却赏识他，觉得他的历史清白，因为他不是“列宁的人”。

在巴别尔眼中，斯大林、莫洛托夫和叶若夫，在苏联三十年代的国家政治生活中，成了党和国家的三套马车，他们三人站在一起的时候，巴别尔便想起俄国画家沃兹涅佐夫（ Виктор Васнецов）的那幅著名油画《三勇士》。那时，巴别尔产生了一个想法，即通过与叶甫盖尼娅的关系，结识并且靠拢叶若夫，为自己寻得一把政治保护伞。从那时起，巴别尔就开始隐秘地构思一部新的长篇小说，他身边的人只隐隐听说，那是“一部以国家高层人物为背景”的作品，巴别尔甚至连家人都不点破小说的内容，因为他觉得作品发表前泄露内容，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小说的主人公会不会是叶若夫呢？曾有一次，巴别尔对友人说过，小说的名字是，《罗斯托夫的秘密警察》。总之，一九三四年，是巴别尔的重要年份，首先，他与结识两年的莫斯科地铁工程师彼洛什科娃（Антонина Пирожкова）结为伉俪；其次，苏联成立作家协会，高尔基当选主席，成为巴别尔的文学靠山，巴别尔自然成为作协第一批会员。

再说叶若夫，他虽然工农出身，没有文化，身边却经常聚集着一批当代名人，比如苏联著名记者，社会主义劳动英雄戈尔佐夫（Михаил Фридлянд ），苏联著名战斗机试飞员，苏联英雄契卡洛夫（Валерий Чкалов）以及作家肖洛霍夫（Михаил Шолохов）等明星人物，均是叶若夫家的常客。巴别尔进入这个圈子后不久，亲眼不目睹了一件事，令他惶恐不安。有一天，苏联秘密警察向叶若夫提交了一卷磁带，里面是他老婆叶甫盖尼娅，与作家肖洛霍夫在大都会酒店（Метрополь）215房间幽会的录音。叶若夫听罢，气得大发雷霆，把叶甫盖尼娅痛揍一顿，却不经意间杀鸡给猴看，警告了对巴别尔。因为那时，巴别尔一方面为了巴结叶若夫，另一方面也贪图美色，正与叶甫盖尼娅眉来眼去。叶甫盖尼娅因为叶若夫的关系，调入《苏联建设》（СССР на стройке）做编辑，她安排巴别尔在杂志做专栏作家，每个月支付他数额可观的稿酬。

俄罗斯历史学家萨尔诺夫（Бенедикт Сарнов）说，叶若夫虽然痛恨肖洛霍夫，却也没有动用职权，整肃后来这位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有人说，叶若夫本人对他家文艺沙龙的所有座上宾，基本上都网开一面，对巴比尔亦如此。不过，莫斯科另外一位历史学家彼得罗夫（Никита Петров）却认为，实际上，自巴别尔跨进叶若夫家门，其一举一动，就已在叶若夫领导的内务人民委员部严密监控之下。至一九三九年春季，内务部所掌握的巴别尔材料已经足够对他下手。比如，在他的黑材料中就有这样的记载，巴别尔说，“苏共党员的奴性让人感到恐怖，每个知识分子随时都感到蹲监狱的恐怖。这就是苏联国家体制的特点，在苏联这块土地上，有才华的人没有地位和出路。党的文艺政策中，没有文艺探索，没有文艺家的独立性以及表现真实的技巧。历史学家萨尔诺夫推断说，巴别尔这番开诚布公的话，很有可能是讲给关系最近的叶若夫夫妇，假如事实如此，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是叶若夫对巴别尔与自己太太偷情的报复？研究结果显示，巴别尔与叶甫盖尼娅的暧昧关系，最终被叶若夫发现，虽然他口头上说，巴别尔与叶甫盖尼娅之间没有风流史，那只是为了维持面子，但他强调，他们之间的关系，是赤裸裸的间谍勾当。由于巴别尔属于“契卡”成员，内务部对他的侦查是周密而系统的，叶若夫很可能就是“巴别尔间谍案”的幕后主使。一九三九年，一直在走钢丝的巴别尔，终于被从别列捷尔吉诺作家村带走，成了出卖祖国的嫌疑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