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新传媒 财新传媒

阅读:0
听报道

 

1988年初,我听到一则消息,移民美国的苏联诗人布罗茨基(1940-1996)获得1987年诺贝尔文学奖。北京很多高校那时都没有布罗茨基的俄文诗作,我就跑到北京图书馆去找。当年,我就在《当代苏联文学》杂志上发表了十余首布罗茨基诗歌中译,成为第一批介译布罗茨基诗作的中国译者。

但我翻译布罗茨基诗歌时,对他的情感世界了解甚少。那时,苏联尚未解体,各种信息闭塞。布罗茨基虽住在美国,但我估计,美国人对他的故事也是雾里看花。一些研究布罗茨基的专著,也是最近十多年才陆续出版。六十年代,布罗茨基已经在列宁格勒地下文学圈里小有名气。但他的诗歌被当局贬斥为“黄色”和“反苏”,大多数苏联文学媒体都不发表他的作品。布罗茨基只能在苏联地下出版物上发表诗作。

196232日,布罗茨基应邀参加朋友季先科的家庭音乐会,他在那里与年轻女画家巴斯曼诺娃(1938)一见钟情。那年,布罗茨基22岁,巴斯曼诺娃24岁。此后,他们的感情不断升温,两人形影不离,谈诗说画,甚为投机。当然,在激情燃烧的时候,这些统统都是表象。布罗茨基朋友回忆说,布罗茨基和巴斯曼诺娃性格迥异,他情欲旺盛,内心如火一般炽热;她沉稳冷静,遇事善于权衡和判断。他俩在一起时,一个是燃烧的火焰,另一个是冷静的冰水。他们共同的朋友,苏联女诗人阿赫马托娃回忆说,巴斯曼诺娃一头深栗色的秀发,双眼碧绿,身材苗条,内心神秘,她具有如水一般的隐形力量,就如同文艺复兴时期美术作品的主角。也许,她是上帝派来管控布罗茨基这团烈火的。他们的父母对他们相爱都持反对意见,希望他们尽早分手。关键是,无论布罗茨基给她写多少情诗,无论他如何表白情感,巴斯曼诺娃都冷静地表示,她不想嫁人。

他们在相识初期经常吵架,甚至闹过“分手”。布罗茨基为此患了抑郁症。他多次跑到好友,苏联女作家施捷伦家诉苦,在他家厨房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有时甚至一言不发。施捷伦在回忆录中说,她看见布罗茨基手腕上缠着纱布,鲜血渗出来。她猜,他可能在冲动之下曾想割腕。布罗茨基被捕之前,被迫东躲西藏,经常不能与巴斯曼诺娃一起去文学沙龙。布罗茨基的朋友们便邀请巴斯曼诺娃出席。席间,大家介绍巴斯曼诺娃是布罗茨基的未婚妻。但巴斯曼诺娃却冷冷地说:“我不是他未婚妻,他非得这么想,那是他的事。”1964年,是布罗茨基最艰难的一年。布罗茨基被警方通缉,他跑到莫斯科藏身。这时,听说巴斯曼诺娃与他的好友,诗人博贝舍夫有染,他便不管不顾地跑到列宁格勒找他们算账。但巴斯曼诺娃将布罗茨基拒之门外。布罗茨基只得流浪在列宁格勒大街上,最终被警察抓获。布罗茨基以“社会寄生虫”的罪名被捕和起诉,判处有期徒刑五年,流放到苏联最寒冷的北方地区阿尔汉格尔斯克。巴斯曼诺娃心中惦念布罗茨基,便千里迢迢地跑去探望,甚至在流放地艰苦的条件下,与布罗茨基同居了一段时间。最终,幸有诗人阿赫马托娃、叶夫图申科和音乐家肖斯塔科维奇四处奔走呼吁,布罗茨基才提前获释。但巴斯曼诺娃仍逡巡在两个男人之间。她也会短期来来看望出狱的布罗茨基。她走后,布罗茨基望着空荡荡的房子,内心更加痛苦。就在这分分合合之间,1968年,巴斯曼诺娃生下了他们的儿子安德烈。这时,布罗茨基彻悟,爱情如同祖国和父母一样不可选择,再苦再难,都要不离不弃。他决心不离开巴斯曼诺娃。但是,当局却多次让他离开苏联到西方去。布罗茨基迫于压力,打算带巴斯曼诺娃和安德烈一同离开。但基于各种原因,19726月,他还是独自走上了背井离乡之路。

布罗茨基走后,巴斯曼诺娃与博贝舍夫分手,独自一人抚养安德烈。布罗茨基到美国后落寞而孤寂,他连续给巴斯曼诺娃写了多年情诗,直到他们彻底断绝了联系。此后,布罗茨基再也不相信爱情,心脏病也愈加严重。陪伴布罗茨基的,只有那只可爱的小猫——密西西比。苏联解体后,朋友们建议他返回圣彼得堡,趁着巴斯曼诺娃还在,寻找青春和爱情之梦。但布罗茨基眼望窗外,忧郁地说:“不,我的爱找不回来了。”有一次,他在巴黎索邦大学讲课,见到一个名叫索察尼的俄裔意大利女学生,她长得酷似年轻的巴斯曼诺娃。索察尼让他久久不能释怀。1991年,布罗茨基娶索察尼为妻。但谁也不知,布罗茨基的爱情是否真的回归了。

 

 

话题:



0

推荐

孙越

孙越

406篇文章 1年前更新

旅俄作家、俄罗斯文学翻译家。博客所有文字皆系原创,版权所有,如欲刊载,敬请留言。

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