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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5月4日夜,中国人民解放军三军仪仗队官兵,伴着军乐,用俄文高唱苏联歌曲《喀秋莎》(«Катюша»),正步走过红场。现场俄罗斯观众边拍照,边欢呼,喝彩,有人甚至动情流泪。中国军人在红场放歌《喀秋莎》,拨动了俄国人的心弦,只因为这不是一首普通的苏联歌曲,而是一首有着特殊由来的情歌,在苏联伟大卫国战争期间,成为家喻户晓的军旅情歌。由于《喀秋莎》具有了超乎音乐生活之外的特殊意义,苏联时期,便具有其特殊的社会地位。
《喀秋莎》作为苏联著名军旅情歌,已经约定俗成地成为苏俄伟大卫国战争纪念活动指定歌曲,从战后一直沿袭到今日。
根据笔者亲临红场胜利日阅兵式现场观察,《喀秋莎》不仅成为红场阅兵开始前后,高音喇叭中随时和反复播放的歌曲,更是胜利日晚会必唱歌曲,同时也是胜利日前后,俄罗斯各兵种、军种以及各种伟大卫国战争老兵聚会和联欢,台上台下必唱歌曲。2005年,笔者应俄罗斯英雄协会主席,前国防部部长瓦连尼科夫大将的邀请,前去红场观摩阅兵式,阅兵结束后,红场举办了老兵寻找当年的战友和战旗的活动,数千位老兵,身穿苏军的军服,在鲜花的海洋里,伴随着《喀秋莎》的歌曲,与昔日的战友相见。俄罗斯英雄协会与国际战友协会,还出版了《苏联战争金曲十五首》,《喀秋莎》也名列其中。瓦连尼科夫大将说,无论是苏联还是俄罗斯,没有《喀秋莎》的胜利日,根本就不是节日。
起初,《喀秋莎》的歌词,只是几行未完成诗,是1938年,由苏联著名诗人和歌词作者伊萨科夫斯基(Михаил Исаковский)所写,作曲是布兰德尔( Матвей Блантер),二者均为斯大林奖金获得者。
伊萨科夫斯基在回忆《喀秋莎》创作的时候说,他写了8行就写不下去了,不知道接下去该写什么。恰在此时,布兰德尔来找伊萨科夫斯基,问他要歌词谱曲,伊萨科夫斯基对他说:“歌词我倒有,名为《喀秋莎》,就是没写完,你看怎么办?”说罢,就把未完成稿交给了布兰德尔。此后,伊萨科夫斯基由于各种原因,彻底忘记了他和布兰德尔的这场谈话,他想,一份没有写完的歌词,作曲家也不会谱出什么好曲子吧。
但是,布兰德尔却从伊萨科夫斯基的歌词中看出了门道,他觉得,尽管歌词只有8行,但修辞美妙,音调婉转,特别是诗行重音很为特别,可谓标新立异。于是,布兰德尔立即投入《喀秋莎》的作曲,一口气写下多个草案。布兰德尔把他谱曲的事,告诉了伊萨科夫斯基,不久,后者即将歌词写完,交给布兰德尔。布兰德尔根据完整版的歌词,再次修改曲子,并
给《喀秋莎》主题定性,说这是边防军战士的情歌,描写战士思念远方少女,美丽的喀秋莎,也在期盼边防战士回到身边。
伊萨科夫斯基多年后谈到《喀秋莎》时说,他和布兰德尔似乎预感到战争将临,因为创作这首歌曲的时候,西班牙内战正酣,世界反法西斯运动如火如荼,歌中所传达的情感已在他们心中点燃,因此,创作一首保卫祖国的抒情歌曲,是时代的要求,所以,《喀秋莎》刚一发表,即成为军旅文艺作品的典范,《喀秋莎》的词曲作者,开创了当时苏联抒情作品创作的新路。此后,苏联战争题材歌曲趋势,呈井喷式爆发,一直持续到战后。
苏联歌坛专家认为,《喀秋莎》的美学意义,在于作者塑造了一位带有忧郁感的少女形象,她对爱人的期盼和热望,唤醒了人类心底的情愫。歌曲《喀秋莎》里面有忧郁,而无哀伤,而给人更多的是信心、希望和力量,这些亮丽的情感之光穿透时空,化作少女的骄傲,因为她爱慕的人,是一位“远方边疆的战士”。
《喀秋莎》成为军旅情歌之前,曾是1938年苏联国家爵士乐团(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ый джаз-оркестр Союза ССР)的演奏曲目之一,该乐团的艺术指挥,正是布兰德尔。1939年2月,该乐团在莫斯科首演,曲目之一就是《喀秋莎》,演唱者,是苏联著名独唱演员巴基谢娃(Валентина Батищева)。
此歌在苏联唱红之后,一些著名歌唱家,如维诺格拉多夫(Георгий Виноградов)、鲁斯兰洛娃(Лидия Русланова)及克拉索维斯卡亚(Вера Красовицкая)等纷纷翻唱,使这首歌曲流传更广。紧接着,一些专业乐团,特别是苏军各个文工团,便将此歌列入演出必唱歌曲,在全国各类文化活动和剧场演出中反复演唱,据《苏联文学报》报道,战前的1939年,乌克兰和白俄罗斯西部的民众迎接苏联红军的时候,唱的就是这首歌。1940年,苏联人在家庭聚会时,都要唱《喀秋莎》,它真可谓即走进了艺术殿堂,也流行于千家万户,成为苏联的一种独特文化现象。
在苏联伟大卫国战争期间,歌中少女“喀秋莎”,是广义 “爱情”的意象,她不仅是苏联红军的大众情人,炮火纷飞战场上的爱情偶像,而且也是将军人的希望与寄托。不少红军战士听完这首歌,竟然给“喀秋莎”写起了情书,有个红军小战士给“喀秋莎”写道:“假如一颗流弹飞向远方,我的亲人,请不要忧伤,告诉人们我牺牲的真相。”还有人创作了歌曲《喀秋莎》的续篇,喀秋莎逐渐成为卫国战争时期,苏联红军官兵的精神支柱,难怪莫斯科文学博物馆里,珍藏着一段当年文艺界对《喀秋莎》的评价,其中写道:“我们都爱喀秋莎宝贝,我们爱听她唱歌,她让敌人闻之丧胆,朋友勇气倍添。”
也有一些红军女兵听完《喀秋莎》,立志做一名歌中的女神,还将自己的名字也改作“喀秋莎”,比如红军女上士帕斯图申科(Екатерина Пастушенко),是一名重机枪手,就把她的名字改为“喀秋莎”,在战斗中英勇杀敌,屡建功勋,获得了红星勋章。1943年1月10日,苏军第44 集团军出版的《冲锋报》(На штурм)还刊登了颂扬帕斯图申科的诗:
我们将少女喀秋莎歌唱,
她就站在峻峭的岸上,
你再听新歌将喀秋莎颂扬,
她已是冷峻而普通的姑娘,
当敌人蜂拥而上,机枪突然不响,
一跃而起,怒杀顽敌,
喀秋莎,普通的姑娘……
 
有不少悲壮的事迹也与《喀秋莎》紧密相关。1942年7月,希特勒军队进犯苏联斯摩棱斯克州,围剿卡斯普列亚村,疯狂屠杀村民,苏联百姓视死如归,死前齐声高唱《喀秋莎》。
词作者伊萨科夫斯基,还听到过更离奇的故事:有一次,苏德军队交战的间歇,苏联红军突然听到,从德军战壕里传来《喀秋莎》的歌声,双边的交战因此停歇良久。后来,红军发起进攻,击溃了战壕里的德军,发现演唱《喀秋莎》的,竟是一部德军留声机,它播放的那张《喀秋莎》唱片,显然是从苏联某地抢来的,但是美妙的歌声,使德军听入了迷。
中国读者都知道,苏联卫国战争时期,沃罗涅日州兵工厂,生产了一种被称为喀秋莎火箭炮的武器,实际上,这是一种自行火炮,因为当时这种新型武器严格保密,谁也不知道它的正式名称,红军就把她称作“喀秋莎”,词作者伊萨科夫斯基证实,这和当时苏联全国流行传唱《喀秋莎》有关系。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不仅在苏联,而且在全世界不少国家,都有传唱《喀秋莎》的传统。比如意大利抵抗组织,将《喀秋莎》定为游击队队歌,那优美的旋律,几乎传遍整个意大利。战争期间,有天夜里,几个苏军战俘从法西斯监狱逃跑,进到一座意大利小村庄,他们来到一家村民家敲门,深更半夜,村民害怕,不敢开门,苏联战俘就在门外唱起了《喀秋莎》,村民果然开门迎接,还把他们送到游击队的驻地。保加利亚游击队,也将《喀秋莎》定为队歌,法国抵抗组织也欣赏这首歌,还曾将它列入抗击德军行动的信号。更神奇的是,乌克兰诗人马雷什科(Андрей Малышко)战后访问美国,竟然在俄克拉荷马州的棉花种植园,听见一群黑人农民在田里高唱《喀秋莎》。日本人也喜欢唱这首歌,并列入“日本歌唱之声”合唱团的节目单。
《喀秋莎》词作者伊萨科夫斯基老家的文化馆里,开了一家《喀秋莎》博物馆,里面保存着世界各地,用不同语言翻译和出版的《喀秋莎》歌篇。有趣的是,世界各地所翻译的《喀秋莎》尽管曲调无异,而歌名却大相径庭。比如意大利语的歌名是《卡特琳娜》或者《风在呼啸》;以色列译为《喀秋什卡》;法国人翻译的歌名是《卡扎乔克》。
1985年,莫斯科举行第七届世界青年和大学生联欢节,组委会以国际上熟悉的“喀秋莎”,命名了联欢节宝贝——纯情美丽,笑容可掬的俄罗斯少女,苏联用“喀秋莎”欢迎全世界各地的来宾,收到了非常奇妙的效果,联欢节期间,在莫斯科可以听到世界各种语言的同一句问候:“你好,喀秋莎!”就这样,随着时间的流逝,《喀秋莎》穿越时空,从一首单纯的苏联军旅情歌,演变为国际和平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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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越

孙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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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俄作家、俄罗斯文学翻译家。博客所有文字皆系原创,版权所有,如欲刊载,敬请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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